【Jason中心】火、重力与哥谭女士(短篇)

*Jason中心,batfamily亲情向,阿卡姆系列宇宙,发生在《阿卡姆骑士》之后的故事。一些时间线不完全遵循原始设定。

*跟着新蝙发疯了一下,重打一遍阿卡姆骑士后再次陷入emo,于是试着写一个黑暗混沌中希望尚存的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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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韦恩大宅炸毁三个月后,哥谭女士的雕像也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断成两截。消防员在一片残骸中找到了因灼烧而漆黑破裂的阿卡姆骑士盔甲。当晚,19岁的杰森·陶德拉起装着耶鲁大学录取通知书的20寸行李箱,戴着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黑色口罩,搭上最后一架航班,飞往康涅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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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他太习惯哥谭每日被雾气笼罩的天空了。

  杰森蹲在中部小岛的屋顶上审视着周围。稻草人留下的毒气还没完全消散,哥谭电视台每天都播报最新的空气状况,防毒面具和医用口罩早已脱销,消防员不停在各个角落喷洒中和剂。即使专家再三确认残留的物质不会对人体精神造成危害,人们还是对那天晚上如海啸般淹没整个城市的毒气心有余悸。这事他也脱不开关系,克莱恩或许是个天才,但也是个怂货,没有骑士他没法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你是拥有闪亮盔甲的阿卡姆骑士。”

  “操他的哈莉·奎因,操他的克莱恩。”他低声骂着,呼吸突然开始困难起来——对现在的他来说并非是什么不寻常的事——大概是某次长久不治的肺炎或严重肺部损伤的后遗症。他抬起头时,看见周边的三座岛屿连带着其上密集的高楼在他的臆想中向他挤压而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回荡。

  “重力。”她如此说道,气息颤抖,显然刚往自己胳膊里打过一管好东西,“这就是这座城市的重力。我们谁也逃不开。”

  “…这该死的孩子。”

  他掏出抓钩枪。

  

  向上。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用这东西时的样子,布鲁斯大而厚实的手掌包裹住他骨骼突出的瘦弱手背,引导他握住枪柄,将食指抵在扳机上。

  “和左轮手枪也没什么不一样。”他说。他那时总习惯装出什么都懂的样子。

  “13岁的孩子不该知道左轮手枪怎么用,”布鲁斯指出,他随声音震动的温暖胸腔轻轻贴着杰森的后背,“我很高兴看到你可以用些不那么致命的替代品。”

  他按布鲁斯的指示的方向,瞄准屋檐边的滴水兽,扣动了扳机。

  他飞了起来

  向上。

  向上。

  他一路向上,直到他的上方只有哥谭灰色的天空,他发现自己站在了哥谭女士手中的铜盘上。

  他看着下方的哥谭港深吸一口气,感觉比刚刚好些了。然后他走到边沿处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书读起来,两条腿悬在空中轻轻摆荡。

  轻盈的脚步从身后传出,年轻的男孩走过来,站在他的身旁。他知道这孩子本可以做到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但面对杰森时,他始终注意着保持足够的提前预警——为了能不吓到他。

  “红罗宾。”杰森开口。

  “那是博尔赫斯吗?”

  “《永恒史》,”杰森头也不抬地说,“我正在努力理解。”

  “提前准备是好事,”红罗宾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很高兴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我告诉他们,海普林丘陵的管辖权会交给一个头戴鸟嘴面具、手拿长棍的人,至于罗宾这事,你之后自己处理。”杰森告诉他,然后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黑面具手里的军火和毒品网络已被我控制了,所有的材料都在这。”

  “B知道你这么有统辖黑帮的才华吗?”提姆接过U盘。

  “以防你忘了,我不久前用一个晚上就占领了哥谭市。”

  “我指的是之前。”

  “嗯,之前,”他点了一根烟,把书合上,“这么说吧,海普林丘陵10年前就属于我了,是蝙蝠侠先擅自入侵了我的地盘。”

  “10年前你才不到10岁。”提姆提醒他。

  “嗯哼。”

  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提姆在他身边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下方闪耀着灯火的哥谭港。

  “你有为此后悔过吗?成为罗宾?”提姆突然问,那问法就像他已经憋了很长时间,直到这时才总算敢开口。

  杰森用力抽了口烟,弹掉烟灰,抬头看着他的继任者。“说来好笑,连我自己都挺惊讶的,”他露出一个在恶毒与真诚之间徘徊不定的微笑,左边脸颊突兀的J字烙印大摇大摆地显露着,“我从未对此后悔过。”

  

  

  02.

  

  “飞吧,小翅膀。”迪克·格雷森这么对他说。

  

  哥哥。直到遇见迪克以后他才开始仔细思考这个词的意思。他是个贫穷与不负责任性行为的附带产物,凯瑟琳在生下他后就因为一连串的妇科疾病失去了生育能力(正好),所以他注定是个多余的独生子。

  直到那天,布鲁斯和阿福领着他来到餐桌前,指着那个高瘦俊美、表情有些紧绷的18岁男孩说,这是迪克·格雷森,你的哥哥

  罗宾。他马上反应过来。

  他年少时不止一次见过罗宾自由穿梭在黑色楼宇间的明亮身影。开什么玩笑,罗宾当然是所有街头孩子心中的偶像——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杰森,为了追寻罗宾的影子他可以不顾一切地跑上好几条街,只是想要多看他几眼。他是个象征,是个符号,他是这泥潭般的城市唯一那个飞起来的孩子。

  所以当罗宾突然消失时,孩子们之间也自然开始流传起各种各样的传闻。大部分人都相信他死了——对这座城市来说并非什么不合理的猜想。但杰森不信,他更愿意去想罗宾只是飞向了一个更好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能脱离哥谭的重力,那一定是罗宾。他甚至还会相信另一些孩子的说法,关于罗宾其实是只真正的鸟儿,关于他们曾亲眼看着他不用钩索就跳上了十米高的阳台。

  “所以你真的会飞吗?”——于是这就变成了杰森对迪克说的第一句话——很多年以后他每次想起这个还是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但就当时情况来看,对于缓解迪克(因为种种与布鲁斯有关的原因导致)的紧张情绪,这话倒是有些立竿见影的功效。迪克·格雷森在第一次见到自己继任者兼养弟的一分钟后,就笑到弯下了腰直拍腿。

  “过来,有些话咱们私下里慢慢说,”迪克揽住他尚且瘦小的肩膀,故作神秘地瞥了布鲁斯一眼,“不告诉布鲁斯。”

  他想他大概是从那一刻开始知道有个哥哥是什么感觉的。

  

  迪克有时会从布鲁德海文回来只为看他,他也知道迪克在哥谭除了大宅还有其他好几个安全屋(其实布鲁斯估计也一早就知道),只是为了减少和布鲁斯见面的次数。

  想试着玩格雷森那套空中飞人的把戏最开始是杰森的主意。

  “你已经不满足于抓钩枪了,小翅膀。”迪克说,他看上去有些犹疑不定。

  “我已经训练得很好了。”

  “嗯,而我只是在思考不小心把你摔死以后阿福会用什么办法把我干掉。”

  “哈哈,很好笑。”杰森捶了他一拳,“爱玩不玩。”他转身戴上自己的多米诺面具——夜巡的时间又到了。

  “你知道你没必要成为我的吧?”迪克在他身后喊。

  “废话,谁想要成为你这种混蛋。”他没好气地说,然后听见身后传来迪克低低的笑声。

  “秘诀在于:抓住另一个人的手。”迪克突然话锋一转,“我猜有机会的确可以实验一下。”

  “随便你。”

  机会倒是来得很快,他被小丑的手下一脚踹下30层的大楼,抓钩枪也被子弹从他手中打落,蝙蝠侠被围困住没法脱身救他。这时夜翼就像真的会飞那样凭空出现在哥谭几十米的高空之中。

  “还记得秘诀吗?!”夜翼在他上方喊。

  他记得,于是拼尽了全力地向上伸手,直到他哥哥有力的手掌牢牢把他抓住。然后他们一起看到蝙蝠侠(大概是由于分心)被击倒在地,小丑在他上方,大笑着准备掏出手枪。

  “我觉得这就是那个机会了。”迪克说。杰森用力捏捏他的手腕。

  “来吧。”

  于是倒挂在高空钢索上的前任罗宾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姿势绞紧自己的双腿和腰肢,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然后瞬间发力,把他弟弟从自己手中甩了出去。

  “飞吧,小翅膀。”他轻声说。

  杰森毫无阻力地飞了起来,而后直直降落到那个他尚不知将会同其命运纠缠的邪恶生物身上,将他死死压倒在地,蝙蝠侠趁机赶来,制服了剩下的家伙们。紧接着夜翼也赶过来,一把将他死里逃生的弟弟搂进怀里,蝙蝠侠高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前,伸出双手,分别搭在两任罗宾的肩膀上。

  “好士兵,好士兵。”蝙蝠侠轻声说道。

  

  (“所以你就是新的神奇小子,”小丑在被押上囚车前紧紧盯着被蝙蝠侠与夜翼挡在身后的杰森,“我说过什么来着?我会永远记着你的脸。”

  

  杰森从没对任何人说过的是,他很喜欢迪克回到庄园的日子。然后他们小小的、不受外界打扰的四口之家便得以聚在一起,那时候一切还都没这么复杂,血液、铁锈与腐烂食物的味道还没如此深刻地雕入他的骨髓,布鲁斯仍记得如何微笑和像普通老爸一样逗弄自己的孩子,迪克还在忙着读他的警校,杰森最大的烦恼是第二天交不上去的实验课作业。而阿福,阿福永远都是阿福。

  “离开是什么感觉的?”他有次这么问迪克,彼时他们刚刚结束夜巡,趁着蝙蝠侠把罪犯送去警局的时间一起坐在唐人街的屋顶吃他们最常吃的那家外带煎饼。

  迪克摸着下巴想了想。“自由。”他说,“孤独。”

  “我以为所有人都喜欢你。”

  “当然所有人都喜欢我,”夜翼朝他露出一个标志性的魅力微笑,“但有些地方还是不太一样。”

  “重力。”女人说。

  “哥谭会永远抓着你的,对不对?”杰森问。

  “我有时仍然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想离开,毕竟无论怎么说,庄园永远都是我们的家,”迪克对他说,杰森喜欢迪克像这样不把他当小孩对待的样子,“我想我只是需要摆脱蝙蝠的影子,看看我自己究竟是谁。”

  “有道理。”杰森严肃地点点头。迪克随即搂住他,用力揉了揉他脑袋上的黑色卷毛。

  “但你知道吗?我很高兴如果能看到韦恩庄园有一只真正飞出去的小小鸟。”迪克对他说,“我那天听到你在庄园的图书馆背莎士比亚,布鲁斯跟我说你是全班唯一一个作文满分的孩子,你真该看看他说这话时候多像一个傻爸爸。”

  杰森瞬间满脸通红,而显然多米诺面具对于隐藏这个毫无帮助。“闭嘴,该死的!”他伸出拳头,朝身边那家伙的胸口狠狠砸去,“生命要短(Let life be short),夜翼!”

  “我会有一个大作家弟弟!”迪克大笑着躲开,“想想我未来的同事会多羡慕!”

  

  

  “吃煎饼?”一个熟悉的包装袋被递到杰森眼前。

  “你一路从唐人街飞过来,里面的东西早就被摔烂了。”杰森头也不抬地说。

  “对我这么没信心?”夜翼在他身边紧贴着他坐下——这混蛋一如既往没什么私人空间的概念。

  “放心,我没一时兴起把红罗宾给宰了,不然你就能在这看见他的尸体。”

  “我真的是给你带煎饼的。”夜翼有点委屈地说。杰森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接过了夜翼手里的包装袋。他把煎饼掏出来咬了一口。

  “还是老味道,是吧?唐人街的老板不喜欢改他们的配方。”迪克说。杰森没告诉他当有整整一年时间喂到你嘴里的除了腐烂食物就是肮脏的人类体液时,你就很难对食物有正常人的感觉了——他不想再把他多愁善感的大哥弄哭了。

  “我有预感,这是讲人生大道理的前兆。”杰森瞥了他一眼。

  迪克咧出他白白的牙齿笑起来——这么多年他的样子也没什么变化,女孩们永远都会为了他争得头破血流。“我能抱抱你吗?像以前那样?”他问。现在杰森能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问题有多大了——皮肤接触饥渴症患者迪克·格雷森正在征求他有关拥抱的同意,放到以前他永远不会在意这些。

  他放下书和煎饼,空出双手,下一秒就被迪克抱了个满怀。他哥哥比他记忆中小了好多。

  “你长大啦,小翅膀。”迪克把脑袋闷在他的肩膀上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迪克抬起头,后撤到能与他彼此对视的距离。温暖的手指轻柔地抚上杰森的脸颊,颤抖着在他弟弟丑陋的永久性伤疤旁徘徊。“我会很高兴庄园里有一只真正飞出去的小小鸟,呃,虽然已经没有庄园了,还有我永远爱你——这些从来都没变过。”

  “即使我已经变成一滩碎无可碎的烂泥?”

  “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真的。”迪克摇着头,眼泪从他的多米诺面具后面滑落下来——行吧,他还是把他弄哭了,该死。“你是我见过最勇敢坚强的人,如果有一个人能从这些东西中爬起来,那就是你。”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吐了。”杰森打断他。

  “我说完了。”迪克耸耸肩,擦掉自己的眼泪,“B一会儿也要过来。”

  “让他滚回他的地洞里。”

  “你不是真心的,”迪克说,“顺便一提,根据芭布的情报,他最近正忙着用钱贿赂斯莱德让他离你远点。”杰森不屑地撇撇嘴。“至于你的小秘密…我们还没告诉他,所以你可以给他一个惊喜,他会高兴得晕过去的。”

  “…我深表怀疑。”

  

  

  03. 

  

  “叽叽喳喳的大鸟总算走了?”神谕的声音出现在杰森的耳机里。

  “他是怎么做到永远那么烦人的?”杰森说。

  “噢,这事我也一直想弄明白来着。”芭芭拉顺着他的话说道。“他就是个疯子,从小时候就这样。”

  “正在给自己的前绑架犯打电话的女人如是说。”

  “行了吧,小鸟,你没你想的那么吓人,况且谁会害怕自己的弟弟呢?”他能感觉到芭芭拉正在连线的另一头翻白眼。

  “拜托你的事情?”

  “完全搞定,”芭芭拉打了个响指,“见见约翰·卡洛韦,19岁,哥谭人,中产家庭出身,16岁时父母在一次车祸意外中死去,但还是顺利读完哥谭市立高中并以优异成绩毕业,在Gap Year里为了赚取大学学费而在韦恩科技实习一年。对你的新身份满意吗,平民?”

  “详细到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了。”杰森说。

  “提姆帮了不少忙,”芭芭拉说,“不得不说他在伪造身份方面的天赋高到了让人有些不安的地步。”

  “在这个疯子之家不算什么大问题了。”

  “的确。”

  然后他们默契地安静了一会儿,杰森默不作声地吃了两口煎饼。

  “另一件事。”他总算开口。

  “有点麻烦,但别忘了我是谁。”芭芭拉像是早就等着他问了,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从头到尾全都是布鲁斯亲自操作的——他把我们所有人都排除在外,用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保密措施,20层加密,把这些东西存在蝙蝠电脑最深层的私人数据库里。总共31个视频文件,前后持续6个月。我全都删干净了。”

  杰森痛苦地吞咽着,煎饼的味道突然和发臭的鸡蛋以及爬着蛆虫的水果重叠在了一起。他抬头时看见的是正对着自己脸的摄像机镜头。于是他闭眼,捂紧嘴巴,强迫自己吞下嘴中的食物。

  “……杰森?”芭芭拉小心地叫他,“你还好吗?”

  他试着在心里数数,跟着一起深呼吸,直到在他脑子里尖啸的笑声缓缓消失殆尽。

  “杰森?杰森!”芭芭拉听上去慌张极了。“听着,你不在那了,好吗?你是安全的,需要我叫迪克回来吗?他还没走远——”

  “…还活着。不用了。”他低声说,听见芭芭拉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你有没有…”他接着说,但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些令人恐惧的东西膨胀着堵在他发声的部位。“有没有——”

  “我没看过。”所幸芭芭拉立刻明白了。“一眼都没看过。”

  “…你是神谕。”

  “技术上来说…我的确可以,”芭芭拉听起来也像是发声困难了,“只是…情感上来说……布鲁斯求我不要看。”

  “他求你。”杰森空白地重复着。

  “是啊。”

  “给他些尊严,给我的儿子些尊严。”她记得布鲁斯郑重地如此对她说道。“他也不会想这样的,我是他父亲,这部分就都交给我来做。”他言语间的暗示让她恐慌到想要尖叫,但她还是抑制住自己,点了点头。

  “所以除了布鲁斯没人看见过那些?”杰森茫然地问。

  “至少孩子们没有,我能保证,”芭芭拉有些艰难地说,“但…我想我爸爸——”

  “你爸爸。”杰森又一次重复。

  “B自己在他面前摘下了头罩,杰森,”芭芭拉轻柔地说,好像在努力试着不要更进一步刺激到他,“两个月的搜寻无果几乎把他逼疯了,我们都在努力,但全都是死胡同——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所以我们走投无路了,蝙蝠侠也走投无路了,他选择去找他的老朋友。”

  

  “我是布鲁斯·韦恩,我的孩子被一个疯子绑架折磨,我找了很久,我找不到他。吉米。我找不到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芭芭拉在频道里偷听到了所有,每次回忆起这一刻她仍能感到整颗心被撕成碎片的感觉。

  

  “…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杰森喃喃地说。

  “是啊,这不是那种你会到处和别人讲的故事。”

  

  她也记得在杰森失踪半年后的某天,她父亲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地在凌晨回家,她推着轮椅从卧室拉开一个缝,看见她父亲正坐在沙发上无声大哭。她一直知道这一切对她爸爸来说本就太过沉重,那个相机的镜头也仍时不时出现在她最恐怖的噩梦里。恶魔仍在,一辈子都会缠绕着她和她的家人,而相似的悲剧却不断卷土重来。

  “…爸爸?”她叫了一声,于是老警察局长转向她,他在微弱夜灯下的眼睛绝望又疲惫。

  然后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气息微弱,却那么震耳欲聋:

  “韦恩的孩子死了。”

  她不知道,那前后的几天她都没有什么明确的记忆。她所有能想的事就只有那个爱说话爱打闹、喜欢莎士比亚的男孩,她和迪克的弟弟,布鲁斯的儿子,阿福的孙子,提姆未曾见面的哥哥——在长久的残忍折磨后死去了,而他死亡的录像被当做一种挑衅和战利品一样寄到他父亲的手中。这就像这个城市给他们开的一个玩笑,他们全家出动,拼尽全力守护着这里的一切,而这就是这座城市回报给他们的。她不知道世界怎么会残忍到这种地步。

  一切都不再一样了。

  

  “别哭了,芭布。”杰森——那个从死亡中回来的男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臆想,“别连你也这样。”

  “你知道吗?我猜我们只是一直在假装坚强。”芭芭拉哭着说,她的眼泪开始了之后就像溃堤一样来势汹汹,“那件事毁了我们,布鲁斯整整一个月没去夜巡,他完全崩溃了,就连阿福也没法把他从蝙蝠洞叫出来……所以别再说、别再说——”她抽泣得越来越厉害。“永远别说我们觉得你不重要,求你了,我到现在还在怀疑现在和我说话的你是不是只是一个绝望的美梦——我们爱你,我们是如此爱你。”

  杰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跟着开始哭的,他抱紧自己的双腿——真该死,他本不想这事搞得这么情绪化。但他没法对芭芭拉发火,于是他只得像个傻瓜一样说:“好的。好的。”一边拼命擦着他自己的眼泪。

  一个新的脚步声从他身后靠近,他没回头,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摆出什么样的面孔——这可恶的老头永远不让他称心如意。

  “杰。”那声音轻声叫道。

  

  

  04.

  

  脚步更近了。他能感到高大的身影停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方徘徊,犹疑着却不敢放上去。

  “…你还好吗?”

  “我以为死掉的蝙蝠侠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杰森冷冷地说,努力压下自己因哭泣而产生的鼻音。

  “不是什么问题。”布鲁斯说。“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想坐就坐吧,我已经不打算杀你了。”杰森说。“况且有只蝙蝠在我身后站着会让我觉得有危险——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他听见布鲁斯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然后他便坐下来,同时小心地保持着一点距离。这让杰森又想起那些他们夜巡后坐在屋顶吃冰淇淋的日子。

  “我听说你想要离开。”

  “我懒得问告密的是哪个了。”

  “不需要谁告密,我就算不做蝙蝠侠,也姑且还算个侦探。”布鲁斯说,也同杰森一样望着下方的港口。“看起来你是要去纽黑文,卡洛韦先生。”

  杰森耸耸肩,不置可否。

  “我能有幸问问你是去干什么的吗?”

  “你侦探的功夫还是退化了不少,是吧?”杰森斜了他一眼,“还是说你这是挖了个陷阱等着我跳呢?”

  “我只想确定这事对你来说危不危险。”布鲁斯义正言辞地回答。

  “不如说是,危险的反义词。”杰森深吸一口气,心脏开始快速怦怦直跳——大概这么久以来头一次不是因为坏的原因而如此。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张纸,递到他的养父手里。

  

  亲爱的约翰·卡洛韦,

  我们非常荣幸地祝贺,您已获得耶鲁大学人文学院的入学资格!您有一切理由为自己取得的成就感到骄傲。我们将欢迎您在秋季加入我们的学院……

  

  “我可没作弊。”见布鲁斯半天没什么反应,杰森嘟囔起来。“当然,如果伪造高中学历不算作弊的话,但先说好,这事可是神谕和红罗宾牵头的——”然后他转过头,惊恐万分地看见两行眼泪从布鲁斯·韦恩的脸上流了下来。他拿着录取通知书的手在不停地发抖。

  “…老头子?”

  布鲁斯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把通知书递还给杰森——就像是生怕把那张纸弄折了一样。他耐心等着杰森把通知书装进文件夹后才开口。

  “杰拉德,”他叫道——他很久没听到过这个称呼了,“我能抱你吗?”

  “你不是今天第一个提出这个要求的家伙,”杰森叹了口气,“…但批准了。”

  然后他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被缓慢地、小心地拥入一个熟悉的温暖坚实的怀抱。这过程就好像他的养父在努力拢起那些属于他的散乱一地的碎片。而杰森·陶德,在时隔冰冷刺骨的两年后,终于又记起了父亲怀抱的味道。

  “杰,杰,杰,”他父亲的手抚摸着他的后脑,“我为你骄傲……你没法想象我有多为你骄傲——”

  杰森也哭了。他把头深深埋在父亲的肩膀上,自被小丑从蝙蝠侠身边带走后他第一次感到真正的安全

  “我以为你会不高兴我离开。”杰森闷闷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所有的决定在你看来都是错的。”

  “不是这次。”布鲁斯吻了吻他的发顶。“只要你保证自己安全,而且记得在哥谭永远有人等你回来。”

  “反正哪里都比哥谭要好。”

  布鲁斯又笑起来:“这倒是没法反驳。”

  “学校要填紧急联系人,”杰森告诉他,“我填了你和阿福的新身份。”

  “很合理。”布鲁斯点头。“但我还是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治疗。”杰森偏过头,“过去几个月你用10个不一样的号码跟我说了20次,所以我注意到了,非常感谢。”

  “所以——”

  “红罗宾在帮忙,”他打断他,“虽然我不知道这小子为什么老这么乐于助人但他一直在调查,基本要求是,一个没那么容易被我不小心宰了的心理医生。”

  “我的建议是不要杀任何人。”布鲁斯说。“提姆是个好孩子,我看出你们已经相处得不错了。”

  “关于后半句,我的确暂时不会把他给干掉,但也只是暂时的——顺便一提,你也属于这类,”杰森指出,然后他从布鲁斯的怀里坐起来,意有所指地望向海港,“至于前半句,我觉得你还需要对自己收养的小孩多点了解。”

  布鲁斯皱起眉头。“你们在计划什么?”

  杰森咧起嘴巴笑了一下,这让布鲁斯想起过去他每次想搞什么恶作剧时就是这副模样。下一秒,整个哥谭港就在他们的注视之下瞬间陷入了黑暗。

  “你们把港口弄停电了?”布鲁斯质问道。

  “为了疏散。”杰森坏笑着说。

  “疏散?”

  他刚要接着问,卢修斯·福克斯的直升机就直直地落在他们眼前。韦恩集团的现任董事长打开直升机的门,朝父子二人打了个招呼。

  “差不多是时候了,先生们。”

  

  

  05.

  

  “是场送别仪式。”提姆说。

  “精心策划。”芭芭拉说。

  “庆祝咱们家的又一个藤校生!”迪克说。

  “是他们非要做的。”杰森说。

  布鲁斯站在韦恩大厦的屋顶,头疼地捏着自己的鼻梁,环视着他齐聚于此的家人们。

  “你们大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布鲁斯疲惫地叹了口气,不由联想起那些迪克和杰森偷偷离家出走不知去干什么的日子,“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森不久前和我讨论了些关于重力的老问题,”迪克举起手,“关于这城市的鬼魂是怎么在你离开时仍然缠绕不休,令你噩梦不断。”

  “是提姆的主意,”芭芭拉抢着说,“他有套关于象征物的建立与坍塌的理论,以及大火的意义。”

  “我本意并非如此。”提姆有些心虚地偏过视线。

  “然后他说,既然蝙蝠侠已死,一个象征物倒塌,那另一个象征物的毁灭或许能有些火上浇油的作用。”芭芭拉补充道。

  “这个城市也是时候该跟上一个时代好好告别了。”杰森说。

  布鲁斯眯着眼看他们:“所以你们要干什么?”

  芭芭拉把一个明显像是引爆器的可疑设备交到杰森手里。

  “可以叫它骑士陨落计划2.0。说起来,不觉得这城里的骑士有点太多了吗?”她推着轮椅向前,张开双手,示意着远处被漆黑港口围绕着的中部小岛。

  布鲁斯好像明白了。

  

  杰森按下了按钮。

  

  于是在整座城市的众目睽睽与惊声尖叫下,位于哥谭正中央,拥有100年历史、高100米的哥谭女士雕像——自由女神像的劣质仿品——在接连几十声爆炸与大火中被拦腰折断、轰然倒塌。

  

  

  06.

  

  阿尔弗雷德伴随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道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时间到了,杰森少爷。”他说,接着递给杰森一个大大的黑色口罩。他接过戴在脸上,恰巧遮住了他脸颊上的烙印。

  “所以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一个。”布鲁斯有些不满地说。

  “送孩子上学是件大事,布鲁斯少爷,”阿福处变不惊地说,“做家长的可不能错过。好了,咱们出发吧,杰森少爷。”

  

  他们目送着杰森和阿福一同登上卢修斯的直升机。杰森的脊柱仍有些畸形,让他看起来始终有些驼背,他大部分的大学生活也将带着能遮住脸上伤疤的口罩或胶带度过。正如那些残酷的噩梦也将终生萦绕不去——杰森不会奇迹般地好起来,芭芭拉永远没法再站得起来,布鲁斯也仍在与严重的小丑病毒后遗症搏斗。

  抢劫、毒品与腐败仍如蟑螂般在哥谭的角落徘徊,蝙蝠侠之死滋生的新罪恶如野草般增生不断,这座城市不会一夜之间变好,但正如他们自出生起所做的那样,他们与之共生。然后在偶尔的某个晚上,他们烧掉地标,继续向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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